104.3/28-30 泰武國小北大武成年禮
一陣又一陣的冷霧飄來，隨著海拔升高，氣溫越降越低，所幸時而山路向陽勉強一點陽光灑落，但當山路轉進山凹，霧凝結成雨，不只從天降落，更聚集成大批大批的冰冷水珠，躲在兩旁的蕨類或箭竹上伺機而動！不管人們有沒有穿雨衣，就是要讓人內外皆濕，冰個徹底！站在這樣的山頭，環境濕冷，連火都升不起來，一張口陣陣白煙便從口飄出...
”泰武，泰武，泰武！“
”加油！加油！加油！“
”伊啦～！“
”呼～～～～！“
“大家加油！！快到了～“
遙遠的山頭，陣陣傳來的，是今年泰武國小畢業班的小朋友一齊吶喊的加油聲，以及負責帶隊的查馬克老師，不斷不斷地為孩子加油打氣的聲音。大家在風雨當中，不畏冰冷，不畏肌肉的酸痛，不畏各種地形，小小的身體，努力的翻越直徑一米的倒木，或著攀爬好幾個自己高的岩壁，一步一步向上，一邊努力適應隨著海拔升高越來越稀薄的冰冷空氣，一邊還得注意腳下滑溜山路，防範失足墜崖！
時間推回至兩天前早上七點半的烏拉魯茲部落，要上山的五六年級學生前一天晚上集體夜宿學校，我們一下車面對的是一群鬧哄哄的孩子、亂糟糟的被子，以及叮嚀東叮嚀西的老師和志工人員，和滿天飛舞的食物在分發，查馬克老師一聲令下，大家分組各自整隊好，接著低年級學生以及幼幼班的孩子由老師牽著列隊進校園，分站在校門口兩側，而校門口早已準備好裝有柴火和月桃葉的大鐵鍋，當大家略為肅靜之後，老師開始為大家略微講解接下來要進行的活動以及介紹此次要上山的人員給大家認識，接著，一位穿著全套傳統服飾的ＶＵＶＵ手握火把，點燃鐵鍋內的木頭，開始進行祝禱儀式，告訴祖先們，今天，孩子們要踏上旅程，前進北大武山進行成年禮，請祖先們一路保佑與照顧。
“每一個要上山的人都要跳過火堆！這樣我們的身上才有味道，讓祖先認識我們！”在新鮮月桃葉燃起的濃濃煙霧當中，ＶＵＶＵ講完後便站到一旁，示意孩子們一個一個跳過火推。不知是否想太多，深深覺得那一堆火有種魔力，在跳過之前，會很懷疑是否跳得過這大的一堆火，也會害怕萬一在眾目睽睽之下絆倒...看得出來，孩子們在跳過火堆前，也面對了相同的躊躇，但當鼓起勇氣一越而過時，整個人竟瞬間全身充滿了自信和勇氣！到底，是真的因為獲得了祖先的加持，還是因為克服了自己預設的關卡呢？每個跳過火堆的孩子，似乎也發覺了這點，陸續帶著躍躍欲試的笑容越過火堆，直奔出校門口，在兩旁列隊的弟弟妹妹們羨慕的目光中，一腳跳上小貨車，開始三天兩夜的海拔三千公尺成年旅程。
“哥哥姊姊要出發了，幫他們加油！以後你們想不想去呢？“
”想去～！！老師，我長大了以後也要去爬山“幼幼班的孩子們想都不想的大聲回答。
台灣某些原鄉學校，在舉辦尋根之旅或成年禮時，容易遇到孩子或家長不想去或不配合的狀況，但很顯然泰武國小目前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坐在學校圍牆上的孩子們，全部用羨慕和崇拜的眼光目送五六年級學長姐們乘車而去，並在心中深深許下“以後也要一同上大武山”的種子。
當天全體步行重裝抵達北大武山中繼站”檜谷山莊“時，已是下午五點時分，分配好床位，將
飯菜吃到鍋底朝天後，老師及志工們便開始趕孩子們上床，要為隔天的攻頂做準備，在參天森林當中，此起彼落的打鼾聲漸漸取代說話聲與偶爾幾聲被鬼故事嚇到的尖叫聲。
半夜三點左右，山莊下方一個某一頂帳篷的燈火便已點亮，凌晨五點，天還未亮，三個小小的頭燈便從帳篷緩緩走出，往北大武山頂出發...原來，那是泰武國小的武校長一行人提早摸黑出發，校長怕他的腳程太慢，會拖累大家，便決定摸黑早起，咬著牙，說什麼也要與孩子們一起登上北大武山分享成年喜悅。為了安全因素，也讓孩子們睡飽一點，六年級學生隊直到七點才全隊出發，而五年級則留守山莊。
等到全隊到達大武祠時已中午時分。
“姊姊，你們到多久了？等得很冷厚？”
“那你呢？你會不會冷？”
“才不會！！一點點而已”
在海拔三千公尺大武祠空地前，我們拿出瓦斯幫孩子們燒熱開水，沒想到當鍋子一移開，孩子們蜂湧而上，目標不是那一壺熱水，而是持續在燒著火的瓦斯爐！
“老師，請問我們可以用瓦斯爐烤火嗎？”
“小心～你們那不是烤火是在烤肉吧！”
剛講完一點點冷的孩子們，圍著小小瓦斯爐，爭先恐後伸出手在上取暖，一邊安靜啃著午餐。這裏，是距離北大武山頂最後一公里遠的大武祠。
日據時代，日人在此修建了一座神社以及高砂義勇軍紀念碑，到光復時期，神社廢除，鳥居徹倒，紀念碑也斷裂放置在基座旁，但碑文仍然清晰記錄著這段先人們的血汗歷史。孩子們在聽完高砂義勇軍的故事之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安靜站在一旁看ＶＵＶＵ將檳榔和香菸放在義勇軍紀念碑的基座上，接著，抹去臉上雨水，堅定地起身準備繼續攻頂。
風雨當中，雲霧繚繞，”伊啦！”聲此起彼落，爬上最後一面一層樓高岩壁，大夥終於登上北大武山，孩子們拿出從山下背上來的種子與祖先們分享，請祖先們祝福種子（這些種子背下山後將種在幼幼班的田地裡面），接著，由ＶＵＶＵ敬酒，進行祭儀，接著大夥唱起練了好久的古謠...在歌聲當中，這一路上來的疲累似乎都不再是疲累，因為，大夥並不孤單，除了有比次互相幫忙之外，更有祖先與山林與我們站在一塊兒。
武校長在北大武山山頂，再次為孩子們講了大洪水時代，人類躲到北大武山及玉山山頂，由山羌和山鹿為人類取火，使人類得以延續的排灣族故事，而最讓人感動與印象深刻的是，校長最後說”雖然我是萬山的魯凱族，但是，我還是要對你們再講一次排灣族的故事，在北大武山這個意義特殊的地方，你們要記得你們的土地與祖先，好好地長大，好好的當一個很好的人...“不知道是一路上山的山路艱辛，還是路途當中的水氣冰冷，在這一瞬間，大夥沈默，一起紅了眼眶...
三天的時光，一下就過了，從第一次踏上舊好茶土地開始，就對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充滿了無限的好奇，一直很想用雙腳，好好的看看這塊處處充滿故事的土地...尤其是那總雲霧繚繞的Takalausu(北大武山）！在這次旅程之前，一直以為，印象最深刻的會是北大武山鼎鼎有名的雲瀑，或著南大武山震懾人心的不間歇崩壁落石...又或著是大武山眾多的傳說故事...想不到真正下山之後，現在回想起來，相較北大武山美景，相較於上山前一直想看Balugugane（巴魯古安）方向的鞍部及雲瀑，這趟下山之後，真正不斷回想起的竟是這趟旅程當中，許多與孩子相處的細細小小生活片段。
有些人說為什麼成年禮要特別去攻頂北大武山，這樣會不會太過嬌情或流於形式化，也有人說這樣一次的登山活動，到底能夠改變孩子什麼東西？力量到底夠不夠？花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到底值不值得？...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都藏在孩子們從大武山下來之後，那一雙雙沈穩堅毅又晶瑩透亮的雙眼當中吧！
文/圖 戚雅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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